金秋时节,秋风萧瑟,丛林枝头绿色凋零,唯有漫山遍野的野菊花,没边没沿、无拘无束地开着,尽染山坡,缀满悬崖,诱*了稻谷,诱熟了野果,也诱起了我的悠悠思乡情。
我从小在乡下长大,对野菊花有着特殊的感情。故乡山野的野菊花有好多种。最早开的是那种藕荷色的,还有粉红的、淡蓝的、浅紫的,更多的是金*色的。
野菊花的花瓣,一般都是单层瓣,花瓣中间围着一个深绿色的花盘,样子像小小的向日葵。只不过她不像向日葵那样张扬和高傲,她具有不惑无悔的性格和气质。她从来不禁锢自己。有花就尽情地开,有香就尽情地放。
平时,野菊花悄悄地生长在山坡田野上,既不显眼,也不张狂,单等到秋高气爽时,她会突然呼啦啦一下子全部竞相开放在金灿灿的秋阳下。
这一朵迟迟不肯谢去,那一朵争着露出半个脸来就又开了,仿佛一夜之间被风雨唤醒,唰地一下都睁开了眼,睁得又圆又亮,一眨不眨地再也不想闭上。
清晨,她顶着一头白露,望眼欲穿,期盼东方第一束黎明的曙光。正午,她目不转睛泼泼辣辣地盯着蓝天、白云和太阳,直盯得太阳含羞躲进云层藏进雾里。傍晚,她依依不舍送走最后一缕夕阳。夜深人静时,她含情脉脉凝神眺望星空,与月宫中寂寞的嫦娥细诉衷肠。
这份野性与痴情,连日月星辰也只能轮番伺候和好生善待。
野菊花生长在广袤的山川,开在百花争艳之后的霜秋,在人们不经意间,用她无言的靓丽装点着秀美山川。
尽管她没有牡丹的雍容华贵、荷花的光彩照人、蜡梅的凌寒傲骨,也没有贵姬醉酒、玉楼春晓、雪夜红楼等那样的芳名,但她的清风倩影、芳香四溢,却是任何花朵都无法比拟的。
她把对大地母亲的赤诚爱恋,连同那金子般的本色,毫不掩饰地宣泄成河流瀑布,把琥珀色的药香毫无保留地聚散成云雾。
野菊花始终是快乐的,因为她没有太多的欲望和奢求。她无需人来修剪和扦插,每当万木萧条时,便自由自在地开放,把大地装扮得分外妖娆。
野菊花不仅花美,叶子也十分漂亮,绿油油的叶片自然平和地舒展,满布着迷人的叶脉花纹和齿豁,形成了一个个绿毡毯,把一簇簇野菊花烘托得更加妩媚动人。
小时候,我一放假就跑到山后,漫山遍野地采集野菊花叶子,然后小心翼翼地夹在书本里,等其慢慢地洇干,制成精美的植物标本。
至今,我翻看旧日的藏书,还不时地会翻出一两片野菊花叶子。尽管已经褪尽了诱人的绿色,变得黑褐干枯,但她娇柔的姿影依然清晰可见。
看着这些美丽的野菊花叶子,我会情不自禁地想起早已远嫁他乡,已为人妇为人母的邻家小女孩,想起了当年一边追逐嬉戏打闹、一边到处采集野菊花叶子的情景。
那时,与我差不多同年同岁的小女孩,总喜欢在头上扎一对小辫子,辫子上再插几朵野菊花,跑起来两条小辫子在空中一甩一甩的,像两只飞舞的花蝴蝶。
有时候,我采到一些肥胖的野菊花叶子,就故意高高地举过头顶,在空中来回晃悠着馋她。她就跑过来抢,边抢边说:“洪哥,给我,我要我要……”
见她来抢,我将叶子举得更高,她便没命地蹦着高去抢。她越跳,我越乐,直乐得她噘起嘴抹起了眼泪,我才罢休。
40多年后的今天,当我再次想起小女孩跟我抢野菊花叶时的情景,耳畔似乎又响起了那清脆的叫声:“洪哥,给我……”
不知远嫁他乡的小女孩,现在是否还像当年那样天真无邪?
(作者洪鸿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三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