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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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游互动丨头条大赛第12季丨黄海子野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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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菊花

*海子

喜欢在深秋的时候走进一望无际的旷野,因为喜欢这个时候开在旷野的金*的野菊花。开金*色花的野菊是一种藤蔓型野生植物,野菊不择地方,只要有那么一丁点能让它落脚的地,它就会努力地生长开花。

当一切都在深秋里肃穆而凋零的时候,唯有金*的野菊花像旷野里的风,东一处西一处地奔跑,舞动,在天地间展示它顽强的生命。

又是深秋的时候,我正在想着找个时间去一趟旷野,朋友来约我去一趟黔江,去看他资助的一个考上高中的孩子。我欣然应诺。

出发是下午。当我们的车离开城市,驶进乡间的公路上后。野菊花像知道我要路过它们似的,在公路两旁,在田边,在地头,在山坡,在杂树的丛林,在岩石上,在河流旁边······几朵,一小束,一大簇地喧闹着开放。在向阳的正对公路的野坡上,怒开的野菊花甚至像*金的洪流,从山坡上倾泻着往山下来,天地间都充盈着野菊花苦涩又清雅的香。

我一边看着金*的野菊花不时地出现,闻着野菊香。一边听着朋友再次给我讲他要去看的那个孩子的事。

他说:“这孩子可怜,孩子三个月大时父亲就外出打工,一直没有归家。孩子读幼儿园的时候,母亲熬不过孤清的日子,丢下孩子也跑了,跑了后就再没归家。这孩子跟着耳朵失聪的奶奶过活,从幼儿园到小学再到初中,她都得走很远才能到她求学的学校······”

朋友说着说着,长叹了一声:“哎,孩子真的苦,但特别懂事,读幼儿园时,四五里山路,从来没让她奶奶背过,都是自己一个人走到学校去。读小学开始,放下书包就给奶奶干家务,家务干完还得写作业。你知道黔江山区,一到冬天就要下雪,那个冷哦,但孩子从来没有因此辍学过一天。”

朋友说完,沉默起来。

良久,或许是车窗外的野菊花让他想起了应该继续话题,朋友才又对我说:“对了,那孩子和你一样,也喜欢野菊花。”他一边说,一边舒展着情绪:“孩子考上高中了,高中在县城,县城的生活条件毕竟要好得多。望她好好读,将来有出息。”

漫山遍野的野菊花,在车窗外浸浸地*,苦涩地香。

我们离孩子家还有几公里的时候,找地方停了车。因为剩下来的路程,需要我们步行去翻几公里的山路。

由于出发的时候晚了一些。我们停车的时候天就黑下来了。不过朋友去过孩子的家几次,对去孩子家的山路相对熟悉。我们背着行李借着天光刚上完第一个山坡,天就完全黑下来了。不过,一路的野菊花香,却是让人清醒。

我们站在山坡上的平地小憩的时候,前面山路上有手电光照了过来。对面的手电光许是看见我在暗夜里的烟头光亮的明灭,对着我们喊了一声:“叔叔,是你吗?”朋友听出喊声,对我说:“是那个孩子。”然后回道:“是我。”我们看见那束电筒光快速地奔过来,我们赶紧迎了上去。

孩子跑到我们面前,对着我朋友说:“叔叔,你怎么这么晚才到,我一直等,怕你没打电筒,所以才出来接你,你果然没打电筒。”我朋友笑笑说:“傻孩子,我手机有照明功能的,不用电筒。”他们说完,孩子见后面还有个我,怯怯地向我打了招呼:“叔叔好。”

我们跟在孩子的后面,连翻了两个山包,朋友说:“下了这个山包,就到了。”我没回答朋友的话,只是想着这一路阴森的树木,路旁齐膝的野草,还有这黑夜的冷清,如果是我一个人走这段路,我是不敢的。

于是我问孩子:“这么荒凉的路,还这么远,附近也没个人家,你一个人不怕么,万一有野兽或者踩着*蛇怎么办?”孩子回答我:“我读书每天都要走这条路,没事。野兽和蛇也怕人,走的时候脚步放重一些,它们自然就溜走了。”

我听朋友讲了孩子读书的事,知道孩子每天天不亮就要出发,天黑才能回家。心里莫名的心酸,因此把话就打住了,跟着孩子的电筒光,朝着孩子的家去。

孩子的家极其的简陋,几间房子,算是能遮挡风雨。昏*的灯光里也一眼能看清家里的摆设。堂屋里一张饭桌,四根板凳。用泥土搭建的灶房里,一个灶台两口锅,碗柜里几个碗叠在一起。灶房的旁边,是猪圈,一头不大的黑猪正在圈里打着鼾声。

孩子的奶奶见着我们,一直不断与我们打招呼,很热情。但因为她耳朵完全失聪,无论我们给她说什么,她都只按她的意思回答我们,使得我们完全无法与她进行正常的交流沟通。

吃晚餐的时候,看着桌上简单的饭菜,但我和朋友都感受到了这孩子是在竭尽所能地招待我们。

我们原本的打算是:把孩子上学要用的东西交给孩子,就离开的。但是我们提出要走的时候,孩子哭了,说希望我们能留下来陪她吃一顿饭,已经很久没有人和她说话了。孩子的奶奶虽然听不见我们说什么,看见我们要离开,也使劲地帮着孩子阻挡我们离去。

饭桌上,一边吃饭,我一边问孩子:“奶奶听不见,你说什么她都不知道,你有委屈了她也不知道,你不觉得委屈么?”孩子平静地回我道:“先前觉得委屈,但是奶奶已经是这样了,也没别的办法。后来我作业多了,觉得自己委屈了,就拼命地写作业或者背书。写累了背累了,就睡觉,睡着了,就不觉得委屈了。再后来,就习惯了。”

听完,我使劲地控制着我的眼泪。我看见朋友的眼里噙着泪水,为掩饰,他在努力地扒饭。我假装把筷子弄到了地下,借孩子去拿筷子的时候,我们把脸上的泪抹掉了。

这一夜,我们住在了孩子家。我们坐在堂屋里,和孩子说了很多话。

平常少人来的缘故,孩子的奶奶,也和我们坐在一起,时不时地也凭着她脑里的想象,与我们一起谈话。

大家的脸上,都溢着欢欣。把昏*的灯光,浸得温温馨馨的。

第二天,我们将要离开孩子家的时候,孩子用野菊花做的花环给我们戴在了头上。

她对我说:“叔叔说你喜欢野菊花,我和叔叔一样喜欢野菊花。没什么送你们,给你们一人做个野菊花花环。奶奶说,野菊花的命苦,但是好伺候,有一点土,有点太阳,不论霜雪,它都会疯长。”

末了,孩子幽幽地轻声说:“奶奶以前说,我就是一丛野菊花。”

孩子房屋的周围,被野菊花包围着,它们裹挟着野草,正竭力地想要侵占这幢孤单在山林里的房屋。而这幢孤单的房子住着的婆孙俩,一边喜欢着野菊花,一边阻止着野菊花的入侵,一边像野菊花一样顽强地走在岁月里,生长着自己,完成着自己。

回程中,朋友看着路旁的野菊花说:“这尘世的山野,有很多的野菊花。”

我没搭朋友的话,我脑海里一直是刚才送我们回家的,那个瘦瘦弱弱的孩子。我看见山风吹动着她的头发和衣袂,仿佛是一束野菊花在风里摇曳。

(作者系重庆市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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