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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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4/15 18: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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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之上

文/李思纯

大河是本地人的叫法。大河,即汉江,古称汉水。大河汉江从嶓冢山出发,穿越秦巴山地的汉中、安康,进鄂西过十堰,出丹江口水库绕襄樊、荆门,在武汉汇入长江,洋洋洒洒三千里。“水由地中行,江淮河汉是也。”且不说儒家孟子曾将大河汉江与长江、淮河、*河三大水系并提,就连唐代大诗人杜牧也盛赞过它:溶溶漾漾白鸥飞,绿净春色好染衣。南去北来人自老,夕阳长送钓船归。

河汉江从汉中的西左溪入石泉境,到东藕溪沟出石泉,跨越近六十公里。它一路碧波万顷,静水流深,以清秀和灵韵,形成秦巴山岭“两山夹一川”的四季画廊。

当一只白鹭掠过河岸的鹅*柳轻轻落到水边,大河就灵动起来,她如一支清丽的鸟鸣,唤醒春天里还没睡醒的俊秀山峦和晨光中的渔船。暖阳催开水岸大片大片金*的油菜花,一江清流顿时繁华似锦,蓬勃的春气儿随水汽蒸腾,漂浮,最后都摇曳在水面镜花之中。夏天,大河伶俐、奔放、激越和热烈。一过麦*时节,暴雨连天、山洪肆虐,河水咆哮、宣泄,浊浪翻滚,排山倒海。当大地山川层林尽染,大河也会沉沦在如油画般的斑斓色彩中,那时,林海湿漉漉的躺进画卷,还有簇簇堆积的金*的野菊花也躺进画卷。秋风过处,山河跃动,一水涟漪,满山呼应。大河到了冬天,是疏笔白描的简笔。山岑寂,水无声,鹅卵石在清浅的江水里图文可见,沙滩和小桥裸露在情致淡远的天光里。待千山玉树琼枝,一川河水,施施然从素白的包裹中溢出,缓缓流向远方。

沿江两岸数以万千的子民在此繁衍生息,努力战胜自然灾害,让旱涝远离家园,让水域清澈明丽如镜,让生态入画美景天成。现在,人们可以在晴空之下安之若素地静观大河独舞,任她奔放豪迈,恣意倾泻;任她石破天惊,浪花飞溅。白天,大河之上波光莹莹;夜晚,大河之上星光迷离。我们一次次将一条河揉进眼睛,跟随她盈盈而动,百转千回。

护河者

一条亘古绮丽的大河离不开成千上万的护河者。

除了县镇村三级河长和护河员,他,是众多护河者之一,职业,乡镇环卫站站长,但凡涉及全镇环境卫生的事都归他管,河道生态环境保护也在此之列。

他相貌普通,身材魁梧,因为个头高,走路带点驼背——很普通的一个乡镇干部形象,我们姑且叫他老张。自打三年前老张接手这项工作之后,他的时间就分成了两半,一半时间处理城市社区和其他村生态环境卫生的事儿,一半时间耗在了这条大河上。

大河西头高耸的水坝之上,是静水流深的库区。库区向西追溯一公里,就进入上游水源保护区的一级水源地,再往上追溯三公里,是要保护的二级水源地。三年前老张到岗后接手的第一个文件就是转移一、二级水源地临近的厂矿企业和居民住户。话说像老张这种五十多岁的老干部,大都体会过征地拆迁“跑断腿磨破嘴”的苦!老张见不得人哭,也见不得人吵,但也练就了一张厚脸皮,无论谁指着他鼻子骂他也绝不还嘴。但他会做一样事,干农活,人家去地里干啥他干啥,就像一个执拗的儿子一样,让那些不肯搬离的倔老头拿他没脾气。有已经拆迁转移的人家来拔地里的菜蔬,他也帮着拔,偌大个人蹲在地里头手脚麻利的比农民还像农民。拔完了,再默默地帮人一担一担的挑回去。

后来,全县取缔水源保护区的网箱养鱼,有个专业术语,叫“转产上岸”。自古以来,在这块土地上繁衍生息的人们谁不是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现在,要让这些“靠水吃水”的人突然放弃赖以生存的生活方式谈何容易。国家补偿相对于一个失去未来生存依托的家庭来说,毕竟是微不足道的。为啥放弃?如何上岸?又如何转产?涉及老张所在的镇域管辖范围一共有十几户人家。老张得一样样说,一样样替人想到前头。从开始的抗拒、争吵,再后来,事情谈成了,老张成了一家家的兄弟。老张懂得他们的苦,但终究还是这些人感动了张教祥,他们是质朴善良和深明大义的,在国家大义与个人利益之间,他们选择了大义。

这天,老张将车停在路边,俯瞰脚下裹挟在两岸青山中间的汉江。他和江边的人一样,叫“江”为大河。老张读过《诗经》,他知道这大河就是《诗经》里“水之湄”的“水”,汉水。曾经的“江汉汤汤”,如今是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重要水源地。他并不怎么会十分具象地描述大河的美,但总是看不够。就像眼下,他远远地站在那里,看大河浩浩荡荡无声流过,就有一种莫名的感动。

护河者老张拨开路边的灌木与深草,顺着岩坡上一条陡峭的小径下到山脚的江边石滩。七八个人正在干活,男人在拆卸已经拖上岸的钢管和油桶,妇女用锤子叮叮当当地敲打油桶上板结成团的贝壳。锈蚀不很严重的油桶卖到废品收购站,一个可以卖六七十块。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捡一个是一个!”,要舍弃的废物能变成钱,多少都当是捡回来的,便有一种超出预期的满足感——他们是养鱼为生的老百姓,拆掉网箱转产上岸,他们就是新时代护河的功臣,老张说,他们对“一江清水供北京”的贡献比他大。

养鱼者在大河里讨生活几十年,对于大河水质的变化,他们有着最直观的感受。他们清楚地记得七八年的水是啥样,“那时候每年开春水变暖之后,会有一团一团黑色或者粉红色浮游生物的卵。有这些浮游生物的存在,说明水质好,适合它们生长。后来,不知怎么就很少看见了,到五六年前,就彻底没有了。”

当他们带着怀念的神情讲述这些的时候,老张能感受到,他们爱大河,和他一样,爱得深沉。

江对岸有户要转产上岸的低保困难户,那一户男人腿部截肢,儿女都还在上大学,因为劳苦,五十岁的女人苍老的面相看起来有六十好几。女人早出晚归守着网箱,那是一家人最重要的经济来源。面对这一户,护河者老张实在不忍心去给他们家做动员。但拖到最后,还是避不过。就在去之前,他还酝酿了许久的说辞,想象着如何应对那女人难堪的哭诉。但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候,老张是羞愧的,他提前酝酿的说辞并没有派上用场。女人安静又温顺地坐在他对面,带着羞怯的表情跟他说,她在电视上听到书记都在宣传生态环境,书记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她懂。水质好的时候她养的鱼又大又肥,一年能卖好多钱,这大河可不就是家里的金山银山嘛!水质不好的时候,鱼老是生病,辛苦一年下来也赚不下什么钱,什么山都没有了。但就是这条大河,让她养大了两个有出息的儿女,还让一家人这些年衣食无忧。儿女在家的时候,经常动情地说,这条大河是他们真正的母亲河。现在儿女出息了,她也知足了。她的心愿,是允许她继续住在这里,不要让她搬走。作为回报,她愿意每天沿河道义务捡捡白色垃圾,响应*府号召,一起改造和保护水环境,将来给子孙后代留点财富。

她的男人坐在轮椅上,一直面带微笑一言不发地看着妻子跟老张讲话,妻子说完,他也点头。

老张感动的一句话说不出来。

老张学会了划船。这是养鱼人以前的渔船,现在网箱拆了,渔船也没了多大用处。老张每周两次用它来沿江巡查。上面有保护库区水源、清理沿江浪渣和白色垃圾的要求,但是环卫站只有他和另外两个年纪更大的同事,加之没有经费保障,这个活就落到了老张自己头上。起先他不会荡桨,更别提站在左右摇晃的小船上用网子去打捞漂浮物。现在,他能稳稳地站在船中,并用脚控制船原地不动。他抡起胳膊,将网从头顶划出一道弧线,麻利地捞起江面浮物,宛如捞起一条条大鱼。

两三个小时之后,当老张将船上捞起的垃圾拖上岸,再扛到路边扔进垃圾站,半天的工作就这样结束了。

迁徙者

迁徙者已经住进江南新城开发区半年了,还是没有习惯这里的生活。早晨起来,站在阳台上看看周围林立的高楼大厦,看看汉江和远处的江北县城,仍有客居之感。好在他不同于老迈的父母,他没有时间总为这个事伤感。

与老城隔河相望的江南新城距离迁徙者半年前的家有七八公里。半年来,他就像个正儿八经的上班族,骑着摩托,早上去、中午回,吃完饭再去,天黑前再回,不辞劳苦地往返于老家的土地和江南新家之间。

摩托车是搬家后新买的。

原来他是用不着的。原来他的家距离大河上游水库两百多米,距离公路不到五十米。十几年前,他和兄弟一块拆掉老屋的土坯墙,盖起来现在的三层小楼。楼房的白墙灰瓦和篱笆小院夹杂在茂密的林中间,看起来别有一种幽静闲适。一层父母、二层兄弟、三层归他和爱人、孩子,亲人们住在一起,其乐融融又方便照顾,这是从祖父母、父母再延续到他这一辈的理想状态。儿女们这一辈没有他们那么重的老宅情结,他们就像蒲公英,落到哪儿都能习惯。现在,他们已经如愿飞出了大山,落在大城市的钢筋水泥之间,努力适应城市生活。

迁徙者的土地在屋后那大片山林里,走路也不过十分钟。他通常一大早用他家老父亲留下的旧木船摇到回水湾,将头天夜里下的渔网收起来看看,大河从不亏他,每次的虾子、鲫鱼或者鲤鱼,无多有少。水货到家交给媳妇,或卖给上门的小贩、或自家食用,他则抽身下地种瓜点豆。勤劳的他秉承了父辈的传统美德,一年四季,他家的土地从未荒芜过,油菜、红薯、苞谷、花生、白菜、萝卜、莴笋,样样都有。八十多岁的父亲和母亲除了膝盖顽疾,其他一切正常,他们闲不住,家里家外时常帮衬着儿子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对于这样自足安逸的生活,迁徙者和他的家人都感到满足。

他们没想到有一天会离开所热爱的这个家。

镇干部和村干部一拨一拨地来宣传*策。*府对大河水库往上一千米的一级水源地进行保护,沿江两岸五百米之内的住户和厂矿企业都得拆除房屋,迁移居住。拆除对象四十四家,其中就包括他们这一户。一家人当时就懵了,特别是守着老屋场一辈子的父母,老屋就意味着祖辈的家业根基,他们根本接受不了要迁走的事实。老父亲一辈子温和带人,这次却表现出从未有过的暴躁,每次干部上门,不等人家坐下,就很不客气地截断他们的话头,试图赶走他们。老母亲则一个人坐在灶间偷偷抹泪。做征迁工作的镇干部大概对这些情绪司空见惯,他们很有耐性的在院子里坐下来,见缝插针地给每个人拉话,说家长里短,也说这条大河的历史,说它滋养的人和城市,说它美丽的四季,说它一江清水送北京。

他们家房子推倒之前,老人召回全部儿孙,一家十几口人吃了一顿团圆饭,在门前合了影,又在院子边合影,背倚一川大河。

依照规定,置换的房子每户不超过一百五十平面米,若超出原居住房屋面积,要按合同补给差价。因为儿孙众多,他们家三户都选择了一百二十平的三室两厅户型,分在了一栋楼三个不同的单元。老人不习惯在楼上生活,出门又都是陌生人,这让他们感到不安和局促。但是这种无可奈何任何人都无法安慰,只能靠时间的漫长一点一点消减。大多时候,他们坐在阳台上,怨叹几句或者长时间沉默。

迁徙者放不下庄稼,除了庄稼,他也没有其他事可干。出门打工,人家嫌他们年纪大、没技术,勉强可以做个保安,他却看不惯人家脸色。只有在面朝*土背朝天的时候,他心才是踏实的;只有站在河边,看河水浩荡奔涌,掬一捧清水洗把脸,他才觉得生活依然是安逸的。当每天骑着摩托奔向土地山林,奔向他的大河,他丝毫不觉得那是奔波劳碌——他看到太阳从那里升起的,他的希望也在那里成长。

寻根者

小城谁都知道,常年徘徊在大河沿线的痴人有两个:一个步履蹒跚,但精神矍铄;一个看似年轻却满头白发。

年长者,名叫李佩今,八十有二,一直致力于研究汉水流域沿线的道教文化、蚕桑农耕丝织文化,写下千余万字,编撰著书二十六部。年稍少者,是史志馆副馆长老柯,小城方志编撰人,一直在研究汉水流域的栈道文化和沿河两岸遗存的深宅大院。

一个地方的地域文化同时代表着地方的发展变迁,是一个地方的根脉延续。我们姑且叫这两个人为寻根者。

江北,在大河的中部,倚着高高河堤的有半坡大小错落的红色岩石,这些岩石绵延江边一百余米,有的宽阔平坦,盘亘在岸,犹如浑然天成的观景台;有的如水牛低伏饮水,背部壮硕,脖颈入水,头部高高昂起。这本是西北地区才有的丹霞地貌,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大家称之为“红石包”。红石包是小城的古码头所在地,两千多年前,这里沿江的吊脚楼栉比鳞次,青石板的街道上除了客栈,还有江西、四川、湖广等驻地会馆,可谓是商贾云集之地。因为水运发达,成为连接全国各地往返运输丝、茶、盐、*表纸和桐油的商贸重镇。

红石包上至今尚有圆形和方形的栈道孔。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当寻根者老柯的目光无意间落到红石包上,落到那一个个圆形或方形的栈道孔上,他的内心犹如突然点亮一把烛火,令他热血沸腾。他一头扎进对汉水流域子午古道的研究中,背行囊、带砍刀、草帽,他独自一人穿过荆棘丛生的山岭,爬过险象环生的陡峭山崖,蹚过高低不平的河滩和齐腰深的水域河道。向南,他从石泉大河下游经九里十三湾,过马岭至池河,再到筷子铺、石佛寺、迎丰街、梧桐寺......向西北,老柯蹚过饶峰河、子午河,入洋县境内,经金水镇、酉水镇、龙亭,入江汉平原。老柯拍下无数栈道遗址的照片,顺着那些孔与孔之间的空间链接,他仿佛只身穿越进亘古而遥远的岁月,依稀能捕捉到历史一个个瞬间。在布满历史烟尘的古道,老柯像一个落寞的掉队的英雄,徒步跋涉在汉水流域为他延伸的梦境里。无数次,老柯抚摸着冰冷坚硬的岩石、抚摸着长满苔藓的栈道遗迹感慨万千。无数次站在蜿蜒的河道,他泪流满面。他看到了大河之上的浪漫与仁慈,看到了她繁衍生息的无数子民,他们的坚韧和他们的不屈。

池河是地壳运动之下所形成的汉江的一个拐点。河道弯成S形,将一片偌大的土地圈在其中,如同盆地一般,肥沃而富饶。住在这里的人们素有兴桑养蚕的传统,一枚汉代鎏金铜蚕从这里出土,更是将汉水流域的兴桑养蚕史推进到两千多年以前。李佩今从鎏金铜蚕出土那年开始,他用不再利索的脚步一步步丈量着池河的土地,他将自己埋在历史典籍中,一日日搜罗与陕南秦巴农耕文化、蚕桑文化相关的历史记载。在历史的研读中,他的想象张开翅膀,如丝缕牵引,关于罗敷、关于汉武帝、关于张骞回乡省亲......沿着历史的线条,浪漫的故事一帧一帧串起来,在他笔端绽放如花。二十多万字的《鎏金铜蚕》是小说,也是汉江之上的民谣,他给丝路文化的延展提供了太多可供想象的空间。

他的笔墨也绝不仅仅拘泥于此。

在汉江边的秦岭南麓,云雾山*谷岭雄踞在高耸的云端。历史记载中,这座山称之“汉滨*谷山”。

山若跟一个人的姓名能紧密相连,那这个人无意是山*一样的存在。*谷岭所*系之人,就是*谷子。*谷子,姓王名诩,又名王禅,是战国时期的谋略家,又是道家代表人物和兵法集大成者,智慧为世人所不能及。纵横家尊他为鼻祖。相传他曾隐逸在云雾山*谷岭修道著述,就连*谷岭山顶天台观遗存的碑文中也有关于*谷子修道的记载,又一说,*谷子的出生之地就是云雾山北坡香炉沟村王家庄。

漫漫长河,历经数千年风雨,透过云蒸雾霭,所有传说和这座山曾有的道教辉煌一样,隐隐约约,扑朔迷离。

一只元青花大罐上,画着*谷子当年接受齐国使节苏代的请求下山去搭救弟子的这么一段故事。李佩今对*谷子文化的研究就是从看到这只大罐的图片开始的,他也是最先登上*谷岭、在散落的无数碑刻中寻找到*谷子相关记载的探寻者。从山下上到峰顶得整整两个小时,仅往返走路就得半天时间,那时候七十多岁的李佩今痴迷于此到了夜以继日的程度,为了取得研究进展,不知道在云雾山往返了多少趟。研究近十年,他将自己对*谷子的解读变成可读性极强的文字,《*谷子与石泉》《*谷子文化研究文集》《智圣*谷子秘传》《*谷岭传奇》......一系列著作相继出版发行,先秦*谷子研究学会应运而生,*谷岭国家森林公园及景区建设也相继展开。

在汉水流域,在大河之上,这种文化成为地方的另外一张名片。而李老,他是伟大的寻根者,也是这张名片的设计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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