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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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8/12 21:59:00

陈家湾的秋天是说来就来的。

当我还在把耳朵伸进陈家湾的夏夜里,仔细辨别庄稼们生长发出的声音时,陈家湾抽穗的高粱在几个烈日下,渐渐熟了。熟了的高粱像我喝了酒的爷爷,弓着身子,满脸的酱红色。有时候我看看高粱,再看看趔趄着在陈家湾小路上的爷爷,我觉得高粱和爷爷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在即将要到的丰收里陶醉着行走,一个只能扶着另一颗高粱,在那里沉醉。

高粱熟了的时候,陈家湾就起秋风了,起了秋风的陈家湾会在爷爷的嘀咕里变换。

爷爷一旦嘀咕:“秋前十天打不得,秋后十天打不赢。”起眼一看,陈家湾稻田里的稻子,一块追着一块的金*,透熟。秋前十天,爷爷趁还有点闲暇时间,白天把地里的玉米棒赶紧收到家里,然后趁着夜间乘凉,再用手将玉米粒和玉米芯剥离。这时的陈家湾,到处都是亮着的灯光,每家的院子里皆是边脱玉米粒,边乘凉的人。此刻夜里,秋风也在漫无目的地窜,它顺手还把东家树上梨的香味带到西家,把家住南湾里葡萄的软甜味,带到了北坡家孩子的鼻子里。

到了白天,陈家湾的石坝上,院子的簸盖、竹席上都晒满了玉米。站在高处往下看,陈家湾好像铺满了金子,到处都*澄澄的。而那些在稻田里拼命成熟着的水稻,经风一吹,更是像*金的缎子,在陈家湾大地上飘摇。

等玉米晒过几个太阳,就到了爷爷说的“秋后十天打不赢”的场景了。

此时,陈家湾田里的水稻,已经熟透了。一粒粒水稻,就像一粒粒打磨得圆润饱满的金粒子挂在水稻稍上,秋风一扫,能听到它们相互碰撞发出的诱人而好听的声音。

我常常觉得陈家湾收割水稻的场面是一场盛大的实景演出。远处的山峦,深蓝的天空以及天上漂浮的云是背景,稻田是舞台。天上的鸽哨,手工打谷子有节奏的敲打声,以及孩子们的嬉闹,鸟雀的鸣叫,就是实时的音乐。每一个收割水稻的人则是专业杰出的演员。他们把收获的欢喜和满足从脸上倾泻出来,让稻田里的游鱼都感到了欢乐,悠地从一个角落窜到了另一个角落,又从田角射向了还未割倒的稻丛中。

当每一粒谷子都归了仓后,爷爷就把他的那把竹椅收捡起来,不再去院坝里乘凉了。他收捡竹椅的时候,嘴里嘀咕着:“秋风秋雨渐渐凉,凉快喽,不用到坝子头歇凉喽。”

秋风真的吹来了秋雨。一场秋雨过后,陈家湾仿佛被洗去了很多沉重,变得轻爽起来。夏夜里那些又高又厚的虫鸣蛙叫声,也变得稀稀疏疏的,偶尔响起的狗吠声就能掩盖住它们的鸣叫。

天空轻得飘高了,高得有些让人感到虚无。那些先前压在山顶上的云,也因为变轻而飞得更高了,丝丝朵朵的,在高出山顶很多的地方悠闲着。堰塘里的水也安静下来,夏天里那些喜欢戏水的孩子,各自都去追逐秋天里更好玩的东西去了。静下来的一塘清水,把塘边上的房屋、树木,以及头顶的天空,轻轻地安放在水面,随着在秋风里泛起的微澜,在水里轻轻飘荡,让经过的人们分不清自己是行走在云端还是行走在地面。

陈家湾一场秋风接着一场秋雨地凉。原先那些长满庄稼的土地,生长着杂草树丛的荒坡,逐渐露出本来的颜色。陈家湾的房屋在周遭都是本色的土地上生动起来。

吧嗒着叶子烟的爷爷,在深秋的陈家湾土地上转悠,透过轻飘飘的叶子烟烟雾,我知道爷爷在想一些轻巧的事。譬如,冬天的窝冬。还有冬天过后,陈家湾来年的春天模样。

而深秋里的野菊花,*灿灿的,沿着陈家湾的山坡、小径,像溪流般叮叮咚咚地流淌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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