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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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5/3/8 19:25:00

甜妞

甜妞和秀娥两家是邻居,只隔了一堵墙。这堵墙有一人来高。说是一人来高,其实是要稍稍高一点的,个子高的赵高,也就是秀娥的丈夫,站在墙跟,能露出半个头来,不用踮脚尖就能对甜妞家院子一览无余。个子稍稍低一点的钱顺,也就是甜妞的丈夫,站在墙跟要使劲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到秀娥家院内一半的地方。对于个子更低的秀娥和甜妞来说,站在墙跟,还要低墙一头,要想看到对方院里,都得站到小马扎上才中。秀娥和甜妞平常为了能拉拉家常,各在自家院里的墙跟处放了一个小马扎。说是俩人拉家常,其实,也只是秀娥说,甜妞听。甚至是说归说,听归听的,都落得个心欢。因为甜妞不太机灵。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稍稍有点智障。

今年,开春以来,秀娥突然喜欢上了养花。而且她还把种在盆盆罐罐里的各种各样的花都摆放在了这堵墙头上。照秀娥的说法是:两家共享。秀娥天天摆弄花的时候,甜妞也喜欢站在小马扎上很认真地看着,并不停地微笑着。

一大早,秀娥又往墙头上放了一盆花。

甜妞刚把门打开,人还没走出来,秀娥说大声叫了起来:“妹子,看,这花多好看啊!可香啦!夜黑儿刚从街上买回来的,我才种上的。”

不管是什么花,月季、菊花、牡丹,还是芍药、鸡冠花,在甜妞眼里,都只是花而已。而且甜妞的表情永远是微笑。这种表情似乎是刻在甜妞脸上的,除了她不高兴时一脸木然的表情,此外,脸上永远是微笑的表情。秀娥曾打趣地问钱顺:“他兄弟,你家甜妞睡觉时脸上是不是也在笑啊?!”钱顺笑笑,说:“都睡觉啦,谁还看她脸呀!”停了停,又说:“不过,她睡觉时,我也确实见过她还在笑呢!”

此时,甜妞的脸上却没有微笑的表情。她跟没睡醒似的,左手使劲地揉着眼,迷瞪着看了看隔壁只露出个头的秀娥。一转身快步钻进她家的旱厕里了。她右手拎着便桶。

甜妞从厕所出来的时候,秀娥仍在摆弄着她刚放上去的那盆花。秀娥看甜妞出来了,笑着说:“妹子,过来闻闻,过来闻闻,这花多香啊。”

这个时候,甜妞脸上的表情一下子恢复到原有的状态了。她微笑着,双手还在腰里忙乎着系腰带。甜妞穿的是大腰筒裤。这种裤子穿起来很简单,在腰间将裤腰折一下,用一根腰带把裤子系结实就行了。如今在穿着上都已改朝换代了,裤子的裤腰上穿一根松紧带,不用再系腰带了。这种带松紧带的裤子比大腰筒裤穿起来更加方便,两腿往裤腿里一蹬,两手往上一提,可就完事了,简单又方便。可甜妞就是不喜欢。说是不喜欢,其实是她不习惯,从小已经养成的穿大筒腰裤的习惯,对甜妞来说就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她还是习惯于穿她的大腰筒裤。此时,甜妞正一边系着腰带,一边小跑似地来到墙跟,很麻利地站在小马扎上,伸着头闻了闻秀娥手里正在摆弄的那盆花。仰着脸,看了看秀娥,哼哼地笑着,这声音是她脸上笑容炸开的响声。这才是她真正高兴的标志。甜妞平常挂在脸上的笑其实是她正常的表情,只有在她真正高兴的时候,她笑的同时,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这时的笑才是她真正高兴的笑。

这就够了,秀娥要的就是甜妞这种特有的带着哼哼的笑声。

秀娥转身下了小马扎走的时候,甜妞仍伸着头在专心致志地闻着花。可能是腰带没系好,她突然俩手下垂去提裤子,鼻子顺势向下挨到了花上。也许是花瓣插到她的鼻孔里了,她突然连打了三个喷嚏,花瓣瞬间掉落了几瓣。秀娥回头看了看,对甜妞笑笑,甜妞又哼哼地对秀娥笑笑。

钱顺披着上衣,一脚跨出门槛时,看见甜妞仍站在小马扎上,就说:“回来吧!”

甜妞扭脸看了看钱顺,微笑着下了小马扎。双手仍在腰里忙活着。

甜妞的智障是相对比较轻的。照钱顺的话说:她不说话,并不是说她不会说话,只是她不愿说话罢了。平日里,她除了不说话,其它方面跟别人没什么区别。做饭、涮锅、喂猪、喂鸡、下地干活等,没有她不会的。这些最基本的生存技能也是她从小跟着她母亲学的,都是程式化的活儿。可是,钱顺却只叫她在家里做饭,喂猪、喂鸡。地里的活,他一律不叫甜妞去干,有人说他这是心疼甜妞,可他却说:“地里没多少活,一个人都能干完,不需要俩个人干。”其实,钱顺说的也在理,甜妞没来他家之前,地里的活确实只是他一个人干的。钱顺嘴上这么说,心里也的确是心疼甜妞,他怕把甜妞累着了。

钱顺心里更加重要的想法,其实是想叫甜妞给他生个大胖小子。可是,大半年过去了,甜妞的肚子还是那样,没见着有异样的变化。甜妞对此没有任何反应,钱顺心里却有些着急。但着急归着急,钱顺平日里也并没因此表现出对甜妞的不好来。钱顺一如既往地关爱着甜妞。

钱顺对甜妞的呵护是出了名的好。前不久,邻居家的几个小孩从钱顺家门前路过,看见甜妞在院里喂猪时,裤子没穿好,露出了半个屁股蛋子,便嘲笑着说:“甜妞白,甜妞香,甜妞的屁股闪亮亮。”甜妞听见了,直起身,腾开手,把裤子提了提,对着那几个调皮的小孩儿笑了笑,继续弯下腰喂猪。

钱顺在屋里听见小孩子们的嘲笑,赶快跑了出来。等他跑出院子时,小孩子们已跑没影了。钱顺看着正在喂猪的甜妞,他知道问甜妞等于白问,但他还是下意识地问:“刚才是哪家孩子?”甜妞扭着身子,看着钱顺,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弯下腰,用手里的小木棍在猪食槽里搅着。

钱顺猜想可能是邻居家的孙小宝和孙小宇他们几个。因为这几个小孩子经常从他家门前过。可他没看见,也只好作罢。

甜妞异于常人,村上人都是清楚的,人们相互之间也是彼此尊重的,这是人之常情。不过,童稚无忌,甜妞的异于常人,在小孩子们的眼里反倒是一种可以寻求笑料的乐趣。他们的无意,对甜妞来说,的确也是一种伤害。有一次,一个村上住得距离妞家相对比较远的几个小孩子,在甜妞家附近玩耍,当他们看到甜妞时,有意无意间便做起了恶作剧。他们故意跑到甜妞面前脱裤子,露着小鸡鸡尿尿,有的还把裤子脱了,露着小屁股叫甜妞看。甜妞不好意思地转脸走了,可几个孩子却更加来劲了,他们追着甜妞,又是弓着腰把小鸡鸡翘得高高的,又是弯着腰把屁股蹶得高高的。而且还嘻笑着。有两个孩子甚至还追上甜妞,想把甜妞的裤子扒下来。甜妞哼哼地笑着,快步往家跑着,快跑进自家院子时,一个跑得快的孩子追上了甜妞,一把把甜妞的裤子拽了下来。甜妞也因裤子拌了腿,一下子栽倒了,来了个猪啃地。后面赶上来的孩子们围着光着屁股趴在地上的甜妞,几乎是齐声说着:“甜妞白,甜妞香,甜妞的大屁股闪亮亮。”

这一幕恰被从地里干活回来的钱顺远远地看到了。钱顺扔下手里的锄头,跑了过来。边跑边骂:“干啥哩?干啥哩?谁家孩子,太不懂事了。”

正在兴奋中的孩子们听到钱顺的吆喝声,一下子跑散了。钱顺跑到甜妞跟前,甜妞还在地上趴着,双手下意识地提着裤子。钱顺把甜妞翻身抱起来时,甜妞嘴里流着血。钱顺用手擦了擦甜妞的嘴,血还在从嘴里往外流。钱顺赶快把甜妞抱进了堂屋,把甜妞放到椅子上,从桶里舀了一碗水,叫甜妞漱口,整整用了两大碗水,甜妞嘴里才不再流血。钱顺让甜妞把嘴张开,甜妞把嘴张得大大地,微笑着看着钱顺。甜妞的一颗门牙掉了。钱顺跑到刚才甜妞趴的地方,在一块黑泥土里,他找到了甜妞的那颗牙。

钱顺拿着那颗牙,嘴里骂骂咧咧地,说要找那几个孩子论理。村庄不大,尽管钱顺不能很确定那几个孩子是谁家的,但他大致知道那几个孩子家的位置。甜妞像是也猜出了钱顺的意图,突然从屋里跑了出来,拉住钱顺,哼哼地笑着,不停地摇着头。钱顺仍然骂骂咧咧地要往村里走。甜妞一把抱住钱顺,很吃力地说了两个字:“不,不。”甜妞说完,依然哼哼地笑着。听到甜妞说出两个字来,钱顺顿时愣住了。这是自甜妞嫁过来后,说出来的第一句话。

当初,媒人来说媒时,特别强调说:“甜妞心肠好,懂事,家里地里的活全都会干。她不会说话,但什么事她心里都全明白。”钱家在这个村上是孤姓,独门独户的。钱顺父母去世早,钱顺无亲无故的,是个孤儿。邻居们看钱顺怪可怜的,东家一顿西家一顿地管钱顺吃饭。可以说钱顺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钱顺从小就老实肯干,就是家里很穷。媒人看上的也就是钱顺的这一点。钱顺不挑不捡的,他只想着能把甜妞娶到家就是他的福分。媒人又说:“甜妞父母说了,他们也不图啥,只要老实肯干,对甜妞好就中了。”这条件钱顺当然能满足。于是,媒人给算了个日子,在邻居们的帮衬下,钱顺赶着牛车,去把甜妞娶了回来。街坊邻居们热热闹闹地一起吃了个酒席,钱顺的终身大事就成了。那些日子里,钱顺整天恍恍惚惚的样子,见人只会笑,有人逗他说几句,他只会说:“想不到,想不到。”

自甜妞嫁过来后,起初的几个月里,钱顺什么活都不叫甜妞干。一起下地干活,他也只叫甜妞坐在地头上,看着他干活。家里烧水做饭,喂猪喂鸡,也都是钱顺自己一个人干。甚至早上起床后倒便桶的事也都是钱顺干的。实际上,钱顺越是不叫甜妞干,甜妞每次都是要抢着干。甜妞在娘家时,什么活都是会干的。下地干活一点儿也不比别人差,有些活干得还比一些男人快。比如翻红薯秧,没人能比过她的。

生活总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着变化。经过几个月的共同生活,钱顺下地干活的时候,也不再叫甜妞和他一起去了。甜妞在家里,做饭喂猪喂鸡洗衣服打扫卫生等,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尽管甜妞天天不说一句话,但甜妞脸上的笑始终是挂着的。对钱顺来说,干半天活,到家后有口热饭,有个人陪,有一个家,这就够了。

钱顺唯一的遗憾就是甜妞总是不和他说一句话。钱顺和她说话时,不管说什么,她总是以笑应对。这个时候,突然甜妞说出了两个字,钱顺心里象开了朵花一样的美气。他双手捧着甜妞的笑脸,认真地看着,认真地看着。他从来没有这样看着甜妞。此时,他才真看清甜妞的脸。脸瘦瘦的,大眼睛,双眼皮,薄薄的嘴唇,微微地向上翘着。即便是笑着,眼睛也是大大的。眼里水汪汪的。钱顺想不出什么好词来,就是感觉心里就是美气。

钱顺捧着甜妞的脸,心里发愣的时候,眼里似乎有个小虫子在动弹,感觉痒痒的。甜妞伸着双手轻轻地给钱顺擦了擦眼。钱顺突然回过神来,原来眼里是两滴泪。

自从钱顺父母去世后,这是钱顺第一次有眼泪。他把甜妞抱到椅子上,叫甜妞坐下,说:“你歇歇,我做饭。”

自此以后,钱顺无论干什么,都要把甜妞带在身边。

甜妞摔掉牙的第二天,那几个孩子的家长都来到钱顺家,向钱顺和甜妞道歉。甜妞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脸上依然是那样清纯的微笑。这时的微笑泛出一层浅浅的红晕。钱顺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弄得不知所措,站在院子里,连一句客气话也不会说了。其中一位孩子的家长说:“街坊邻居,乡里乡亲的,我们没教育好孩子,这都是我们大人的不对。今后决不会再有这事了。我们狠狠地教育了孩子。还请甜妞原谅。”另一个孩子家长说:“要不是赵高大哥给我们说,我们还不知道孩子在外惹阵大的事。我把孩子打了一顿,孩子也知道自己错了。”

原来,昨天在家门口发生的事,赵高在他家的院里全看清楚了。他本想出去制止的,可看到甜妞裤子被孩子们扒掉了,他就不好意思再出来了。后来,当他听见钱顺骂骂咧咧地说甜妞的门牙被磕掉后,心里也不太好受。钱顺没能出门去找那几个孩子,赵高猜到了是甜妞不叫钱顺去找,于是,赵高就去找了那几个孩子的家长,把事情说了以后,几个孩子的家长这才来到甜妞家来道歉。

钱顺看着站在门外的赵高,笑了笑,说:“谢谢!”

说起这赵高,人高马大的,人不仅长得标致,干农活也是一把好手,平日里在外人的眼里的确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可有谁知道,赵高在家里其实是个地地道道的妻管严。他家里有两个搓衣板,一个是他老婆秀娥用的,一个就是赵高专用的。这话还是秀娥自个儿传出去的。秀娥高兴的时候,喜欢和邻居的好姐妹们拉家常。说到兴奋点上了,她就说:“别看俺家赵高,在外边人五人六的,到家里,那还是我说了算。”有姐们就问:“有啥证明?”“啥证明?我家两个搓衣板,一个是我专用的,一个是他专用的。不信去我家看看。”秀娥无比骄傲地说。又有姐们说:“闲着也是闲着,看看就看看。”于是,几个姐们就一起到秀娥家里看了看,还真是有两个搓衣板,一个放在堂屋门后,一个放在里屋的床头。秀娥还专门把放在床头的那个拿出来让姐们看,说:“看看,比我整天搓的那个还费,都快成平的了。”其实,秀娥说得是有些夸张,那个搓衣板还跟新的一样。又有好事的姐们问:“平时你叫他跪哪一面?”秀娥说:“当然是正面了。跪反面有啥用?”姐妹们都夸秀娥管男人有一套。秀娥更加骄傲了。

常言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好事没人问,坏事传千里。特别是在农村,但凡谁家有个小吵小闹的,消息比风都跑得快,早上东头谁谁家又吵架了,到了晚上,就成了全村人饭后的谈资。根本就不会隔天变成旧闻。而且每一个负责往下传话的人都要按照自己的理解再往下演绎一段。这样一来,往往只是两口子拌了几句嘴,甚至是说话声音比平时大了点,传出来的就可能是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传奇故事。有时甚至还会添油加醋地加入一些荤事。秀娥发布她家有两个搓衣板的第二天,就有人找赵高求证了。赵高一听别人问他在家里是不是有专用的搓衣板时,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连耳朵和脖子都变红了,像是被开水烫了一样。他非常生气地说:“谁说的?胡鸡巴说,我能那么窝囊吗?”说完,没等问话的人反应,赵高扭脸往家走了。几个好事的年轻人认为这一下应该有好戏看了,于是就紧跟在赵高后边,也往赵高家方向走去。

赵高很生气,但他也知道那几个人在他后边跟着,他们就是想看个热闹,看他的笑话。他边走边想着到家后的对策。实际上,他心里非常清楚,他有专用搓衣板的事,除了他老婆,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就是他儿子也不知道。外人知道,除了他老婆自己对外宣布以外,其它绝无可能。秀娥叫他跪搓衣板,他就跪搓衣板,那是俩口子的事,再说了,俩口子的事,不是凭力气来解决的,若要论力气,秀娥一个弱女子,他赵高人高马大的,打她几个秀娥也不在话下。但是,赵高之所以跪搓衣板,那是事出有因的,外人不知道,他赵高心里跟明镜似的。一是他好去街上打纸牌,一毛二毛地有个由头,尽管不大,但那也是一份开支。要想玩就得秀娥给发经费,赢了上交,输了就失去了再去玩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秀娥会叫他跪一下搓衣板,不过,照秀娥的想法,那也只是个象征,实际上也是夫妻俩逗乐的一种游戏,是在俩人说说笑笑中进行的,而不是在吵闹和打斗中完成的。还有一种情况,就是赵高想要“行礼”,秀娥就故意逗他,说:“跪一下,我就叫你随便行。”于是,赵高就急不可待地亲自把搓衣板从床头拿下来,跪一下。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是秀娥传出去的,还得叫秀娥把他的面子找回来,不然的话,赵高脸子上是挂不住的。再说了,若不叫秀娥把这事圆回来,不定外人会瞎传成啥样子呢。赵高一路上盘算着,转眼可走到了自家的院子里。一进院就顺手把院门闩上了。

赵高进院时,秀娥正站在墙边的小马扎上摆弄那几盆花。她扭脸看着赵高一脸生气的样子,而且还是把院门也闩上了,她心里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于是,她抻着头往院外看了看,果然后面跟着平日里那几个和赵高要好的年轻人。赵高走到秀娥跟前,恶狠狠地嚷嚷道:“跟我回屋去。”声音很大,一下子传到了院外。秀娥赶快下了小马扎,双手在围裙上胡乱地搓了两下,同时双手背后把腰里的围裙解了下来,一边解一边大声说:“大白天里,急成这个样子?晚上都等不及了?”秀娥说着,对着仍然满脸通红的赵高,做了个眯眼的鬼脸。赵高听出了秀娥话里的意思,又看到了秀娥那只有在特殊的时候才有的鬼脸,一下子明白了秀娥的意图,心里的一股子气像是被扎破了的小气球,瞬间蔫了。秀娥跟着赵高走进屋时,还转身故意把堂屋的门也闩上。就在她转身闩门的时候,她看到了有个人头在墙头上露了一下。

过了好一阵子,赵高兴高采烈地从屋里出来了,走出院门的时候,他还故意又把裤子提了提,说:“你们几个也别高兴太早,俺家秀娥说了,有你们几个好看的,咱走着瞧。”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几个和赵高要好的年轻人就不再演绎赵高跪搓衣板的故事了。他们几个偶尔喝多的时候,会相互打听对方到底跪的是哪一面。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都说自己跪的必定是反面。小孙趁着酒劲,奶声奶气地说:“俺老婆心疼我还来不及,哪舍得叫我跪正面,我每次都是跪反面。”小李更是理直气壮地说:“俺老婆每次都说,你跪多长时间,我就叫你舒服多长时间。我每次都跪可长时间。”小周接着说:“不能跪太长了,跪得时间长了,腰酸腿疼的,‘干活’就没劲了。”几个人趁着酒劲交流起跪搓衣板的经验来了。

如此说来,他们几个年轻人反倒把跪搓衣板当成了骄傲的资本。不用说,这招数必定是秀娥给那几个人的媳妇教的。

这天,那几个孩子的家长站到钱顺家院子里道完歉,离开后,赵高和秀娥走到钱顺和甜妞跟前,赵高说:“都是俺家秀娥教我的。秀娥说,小孩子就得好好教育,不能这样欺负甜妞。”秀娥说:“就是,谁也不能随随便便地欺负咱,小孩子也不行,大人得管。”钱顺听着,点点头,眼里泪珠子直打转。甜妞认真听着,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俗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秀娥俩口子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心肠人。特别是秀娥,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别看她整天炸炸呼呼、大大咧咧的,但为人处事却极细心周到。就拿她养花来说吧,农村人起初是看不惯的,有的甚至说:“这是没事,吃饭撑的。野地里那么多花,天天下地干活,有多少看不够?还当成一景了?”外人说是说,秀娥只当耳旁风,只管养自己的花。秀娥说:“现在日子好过了,闲的时候没事干,养个花,自己天天看着,心里畅快。再说了,这花又不值几个钱,几毛快巴钱的事,要的就是个好看。总比没事了到处跑着东扯葫芦西扯瓢、张家长李家短地说闲话强。”秀娥说得也在理。后来,也就没有人再说什么了。甚至有几个媳妇也开始在自家院子里养花了。

甜妞也是知道花好看的,她几乎天天站在小马扎上看秀娥养的那几盆花。有时候一看就是半天。秀娥在的时候,甜妞必在,秀娥下地干活去了,甜妞也在看。秀娥说:“俺家养的花,甜妞比我还看得多。”甜妞听着,只是不停地笑着。

在甜妞心里,墙头上的这些花,跟她在岗坡上沟渠边看到的花都是一个样的,只不过是秀娥养的个儿要大些,而那些长在野地里的花要小些,仅此而已。

突然有一天,秀娥感觉那几盆花有点不对劲,不仅花蕾开始蔫,就连叶子也开始变蔫了。秀娥站在小马扎上,伸着头看花的时候,猛然闻到了一股难闻的尿骚味,她犹豫了一下,想到了那是尿的气味,她有些奇怪,心想,自己没有往花盆里倒尿,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尿的气味呢?她正犹豫呢,甜妞将头也伸了过去。秀娥一下子明白了,她问甜妞:“你给花浇尿了?”甜妞听明白了秀娥的话,使劲地点了点头,微笑中夹带着些许的自豪。秀娥说:“不能浇尿,再浇就浇死了。明白吗?”甜妞似乎不明白,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仍然微笑着。秀娥转身到自家的厕所里把自家的便桶拎出来,站在小马扎上,做着往花盆里倒尿的动作,做完动作后,用手左右摆着,同时又做着摇头的动作。说:“不能往花盆里倒尿,明白了吧?”这一下,甜妞似乎明白了秀娥的意思,点了点头,脸上明显地浮起一层红晕。秀娥知道甜妞心里明白了。

其实,甜妞往花上浇尿的时候是没人看到的。甜妞心里知道尿是可以肥庄稼的。她在娘家帮父母干农活,常替父母往地里担粪便。一天早上,她如往常一样,一大早起来往厕所倒便桶,一闪念,她想起了墙头上的那几盆花,于是,她就顺便把尿倒到那几个花盆里了。或许她认为浇得越多花开得越好,于是,一连几天,她天天一大早起来给花浇尿。不成想,没过几天,墙头上那几盆花都蔫死了。

秀娥花盆般了下来,准备再种上几棵。

翌日,甜妞一大早起来,走出屋门,发现墙头上的那几盆花不见了。她将手里的便桶往地上一放,跑到墙跟,站在小马扎上,伸着头,使劲地对着秀娥家大声地嗷嗷着。

秀娥知道甜妞的意思,只是没想到甜妞的反应会如此剧烈。她赶快起床。当甜妞看到秀娥从屋里出来时,嗷嗷声更大更激烈了。秀娥跑到墙跟,站在小马扎上,对甜妞说:“花都死了,不要了。”说着,她指了指墙跟那几个空了的花盆。甜妞几乎是趴到墙上了,她看了看秀娥指的空花盆,脸上永远的微笑突然间消失了。她像是要哭的样子。秀娥说:“不要紧的,过几天就又种上了。”

甜妞似乎没听明白秀娥说的话,也不再看秀娥了,转身跳下小马扎,自顾自地走了。不管秀娥怎么叫,甜妞也没回头看秀娥。于是,秀娥大声喊着:“顺弟,顺弟,在家吗?”这时,钱顺从屋里出来,说:“嫂子,在家呢。”秀娥说:“花都蔫死了,过几天你高哥赶集就又买回来了,甜妞看不见花了,她不高兴了。你哄哄她。”

钱顺说:“好好好,谢谢嫂子,我这就哄她。”

就在钱顺转身往回走时,他看到甜妞肩上已扛了把老虎耙子。钱顺赶忙上前,说:“干啥去?大清早还没吃饭呢,这就下地去干活了?”说着,他想去把甜妞肩上的耙子拿下来,可甜妞不让,甜妞的脸上没有了以往经常挂着的微笑。站在墙另一边的秀娥看得一清二楚的。秀娥心里一下子明白了甜妞的心思。对钱顺说:“顺弟,甜妞这是要去地里挖野花哩。”

秀娥的提醒,钱顺一下子也明白了甜妞的心事。赶忙对甜妞说:“咱先吃饭,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地里挖花。”

秀娥也在墙头上对甜妞说:“好妹子,先吃饭,吃完饭咱一起去挖吧。”

甜妞对秀娥的话还是有反应的,她站在院子里,看了看秀娥,脸上又泛出了微笑。耙子依然在甜妞的肩上扛着。

早饭后,钱顺陪着甜妞去岗坡的田间地头的沟渠边上挖了几株粉红带紫、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还有几棵野菊花,拿回来又种到秀娥家的那几个花盆里了。花儿尽管不大,但起码墙头上又有花儿了。甜妞依旧天天站在小马扎上看着花儿,脸上依旧是灿烂的笑。

自此以后,凡是有花的季节里,墙头上也就一直有花儿开着。尽管这些花仍是钱顺下地干活顺便从岗坡上挖回来的。甜妞天天很专注地看着花儿,天天很灿漫地微笑着。秀娥也照常天天陪着甜妞看花。

秀娥说:“这多好呀,花虽小些,但毕竟也是花儿,天天有花儿看,心里就舒畅,而且还不用花钱了。多美!”

赵高说:“关键是,这花是甜妞养的。”

甜妞听了,笑得更加灿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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