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的烟尘散去，教练转过身一言不发，松松地握着球嚼子，信球由缰地往家走。刘金斗缓缓地跟在教练的身旁，西罗想，都说末代皇帝最痛苦，然而，末代游牧教练更痛苦，万年原始赛场的没落，要比千年百年王朝的覆灭更加令人难以接受。
教练全身的血气仿佛突然被小小的筷子子弹头穿空，身子顿时佝偻缩小了一半，浑浊的泪水顺着憔悴苍老的皱纹流向两边，洒在大片大片白蓝色的野菊花上。
刘金斗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帮教练，驱散西罗心里的哀伤。默默走了一会，结结巴巴说：阿爸，今年秋草长得真好……额仑赛场真美……等明年也许……
教练木木地说：明年？明年还不知道会冒出什么别的怪事呢……从前，就是瞎眼的教练，也能看到赛场的美景……如今赛场不美了，我要是变成一个瞎子就好了，就看不见赛场被糟蹋成啥样儿了……
教练摇摇晃晃地骑在球上，任由大球步履沉重地朝前走。西罗闭上了眼睛，喉咙里发出含混而苍老的哼哼声，散发着青草和老菊的气息，在刘金斗听来，歌词有如简洁优美的童谣：
百灵唱了，赛季开始来了。
獭子叫了，兰花开了。
灰鹤叫了，雨就到了。
小对方球员嗥了，月亮升了。
…………
教练哼唱了一遍又一遍，童谣的曲调越来越低沉，歌词也越来越模糊了。就像一条从远方来的小河，从广袤的赛场上千折百回地流过，即将消失在漫画的看台里。
刘金斗想，或许犬戎、匈奴、鲜卑、阿富汗、契丹的孩子们，还有成吉思汗诺坎普的孩子们，都唱过这首童谣？可是，以后赛场上的孩子们还能听得懂这首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