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薛宝钗并驾齐驱的,十二钗双首之一的林黛玉,是与“山中高士晶莹雪”的大气和超拔泾渭分明的另一种“世外仙姝寂寞林”所独有的飘逸和纯净的人格的极致体现。
钗黛两两相对,皆是作者心目中殊为难得的人物。从理智上来说,作者无疑更看好薛宝钗,她的心性决定了她不仅是一个能有作为,而且是一个能有大作为的人。但从情感上论,尤其是作为一个饱受世事困扰折磨的文人而言,作者心之向往,正如风流蕴藉,烂漫多情的贾宝玉一样,林黛玉才是精神审美的完美化身。
作者安排薛宝钗年长林黛玉三岁,这无疑是表明薛宝钗在人事经历上比林黛玉更丰富,见识上更为成熟。一个出生自世俗混沌的商贾之家;一个出生自翰墨书香的清流门第,成长背景的不同,决定了成长环境的区别,这又从根本上决定了两个人心理状态各各其来有自。
“玉在椟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小说一开篇作者借贾雨村之口便暗示着,林黛玉那一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气节,而薛宝钗虽有治世高才却生不逢时的悲哀。而以她们俩人为代表的“万艳同悲”、“千红一哭”最不幸的就是身为女儿,在男权社会所受的桎梏和迫害。
此回的菊花诗写得都很出彩,犹以林黛玉三首诗连夺三元,压倒一众人等。李纨评论说潇湘妃子的诗“题目新,诗也新,立意更新”,林黛玉自以为“伤于纤巧”。题目原是薛宝钗和史湘云所拟,薛宝钗的提议,与有荣焉。
上回《海棠诗》,薛宝钗夺魁,被评为“含蓄浑厚”;林黛玉居其次,以“风流别致”见长。而贾探春以为此次薛宝钗的《菊花诗》,依然“到底要算蘅芜君沉着”。可见薛林两人的诗歌风格保持着与她们个性的一致性。
而三十八回之末尾,《菊花诗》落幕,后续贾宝玉和林黛玉争写《螃蟹诗》,作者淋漓尽致地表现了林黛玉大获全胜,难掩得意兴奋之情。而薛宝钗似乎不甘落后,犹赋《螃蟹咏》,她以傲然的姿态写下“眼前道路无经纬,皮里春秋空黑黄”两句诗,辛辣地讽刺了天下居其位不行其责的男人。“众人不禁叫绝”,连贾宝玉都直夸“写得痛快!”
林黛玉逞才,志得意满,却也懂得自谦;薛宝钗虽一向谦和退让,亦不能没有争竞之心。林黛玉得意,几乎忘形。薛宝钗好胜,强自出头。林黛玉诗才飘逸,薛宝钗眼界不凡,需要有一种方式适当地表现出来的。林黛玉穷思极想,身体羸弱;薛宝钗藏愚守拙,激成热毒。
从人物形象塑造来说,作者始终如一地全方位展示给读者这些人物自身各种特点属性的成因和由来。他们的种种行为、思想和表现,都可以找到合理的内在深层原因。表现出了现实生活纵横交错的张力,这是这些人物,以及这部小说百读百新,值得人推敲的原因之所在。
尤其在薛林身上所展现出来的人所共有的潜力得到了更充分,更高层次的开发,这就明显地给与了读者一种可以实现自我提升的激励,继而在情感上衍生了欣赏和羡慕,反馈到她们的身上自然就成了她们独特的魅力。
她们成了人们心目中的理想化身,又何尝不是作者心中两座人的高峰。即便有贾元春这样地位更崇高的人,有王熙凤这样更有所作为的人,乃至于其他十二钗中各有所取,各自代表着一种生活形式的人,“山中高士晶莹雪”和“世外仙姝寂寞林”,才是在人格和心智上有着非同一般的造诣的佼佼者。
站在贾宝玉的立场上,由于贾宝玉自身的局限,他虽然欣赏她们,却未必能够全然理解她们。薛宝钗身上表现出来的由学识和通透为基础而建造起来的心智的成熟,林黛玉身上展示出来的以性灵和自尊为底色而描绘的人生的颖悟,因为不同的气质和价值观,在各自的心路历程上达到出类拔萃的高度。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钗黛展现了两种全然不同的人格气质和人生态度,但她们两人实现了作者心中理想的人格魅力,也给读者展示了不同的人生。